下午放學,我騎車回家,騎到巨龍街十字路口時,忽地聽到鑼鼓聲。我尋聲望去,看到有些人圍在那兒看什么東西。我過去看個究竟,有兩輛大汽車。一輛車前面擺著一張桌子,桌子上擺有各種電器設備,桌旁是大音響和幾個大箱子。桌前鋪著紅地毯,一個人用喇叭喊著:“南來的,北往的,北京的,澳門的,注意了啊……今晚不搭棚,不賣票……少林寺絕學……有六七十斤的大蛇,有六歲的孩子跑馬……” 吃過晚飯,我趕緊跑去看,這時已經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觀眾。舞臺旁兩個婦女抱著孩子坐在凳子上,一個男子在打鼓,憨態可掬的六歲毛孩正坐在馬背上敲著小鼓,看到那個毛孩的樣子我就想笑。 汽車上寫著幾個大字:陜北馬戲團。兩個男的穿黃色少林寺衣服,兩個女的穿紅色習武衣服,還有兩個打雜的。演出快開始了,他們讓大家退到白線的外面。 先表演的是魔術,表演的很拙劣,他要把一個小球變成兩個。他 常把小球弄飛,然后去撿,為了掩飾表演的失敗,他還要擺幾個傻逼照型。他又叫觀眾中一個小男孩上來互動表演。表演者壓著腿,兩手舉著小球叫男孩在上面吹一口氣,小男孩剛吹,他就說:“這小男孩怎么這么調皮,叫你吹一口氣,你怎么噴我一 臉口水。”于是重吹,表演者喊一聲:“去!”男孩沒反映,表演者就說:“我說去,你應該說來。”又重來,小男孩尖著嗓門大聲喊:“來!”剛喊完,男孩就露出疑惑的表情,男孩攤開拳頭,手中竟然出現兩個小球,原來可是一個啊!真神奇! 收拾了一下,又搬來了一個方桌,方桌上放幾個雞蛋,一個妝化的跟妖怪似的婦女站在上面,邊扭動屁股邊喊:“音樂奏起來!”喇叭里開始大聲放迪斯科。婦女扭動屁股,樣子惡心無比。扭一陣后,她下來了。他們真是三流藝人,我看到雞蛋壞了一個。婦女叫觀眾上來一個看看雞蛋是真是假,一老大爺上去看看雞蛋,并敲開:是真雞蛋。 下面表演手劈磚頭,再下面是喝汽油噴火,青年男子喝汽油之前先把褲腰帶勒緊,勒緊就勒緊,他還要擺那么多很傻逼的動作。噴火這個節目比較好看。 下一個節目是往嘴里塞火球,塞一個,成功了,想塞兩個,塞幾次也沒成功。讓我納悶的是:最后他把帶火星的棉球塞進了汽油箱,卻安然無事。 下面,一個男子把一麻袋的啤酒瓶碎玻璃倒到地上,六歲小男孩躺了上去,一名中年男子一腳踩上男孩的肚子。男孩起來,竟然一點傷也沒有。這肯定屬于魔術,而不是特異功能。這個節目太殘忍了! 我一開始想:怎么可能不要錢?天下會有這種好事?果不其然,表演了一段后開始要錢了,觀眾紛紛給錢,給的差不多,沒人在再給時,那個婦女才開始說:“下面有六歲的孩子跑馬。”她用滑稽的聲音強調六歲二字。還是沒人給錢,她又說:“還有這種人,白看竟不給錢!我們也 不容易……連云港富……陜西窮……”又有人給錢,我管她在沒在罵我不給錢,我就是不給一分,其實那晚我也沒帶錢。可是有的人竟給了兩三次。他們還是不滿意,還想要,說:“今晚有四十多個節目……”我不知道他們今晚要這樣賣關子多少次,那87斤大蛇也一定是騙人的,一定是不斷地要錢,觀眾一個一個回家,他們會說錢沒給足,不表演大蛇。觀眾多為農民工、婦女、老人。年輕的人都不想看。而且里面那些人,只有那個青年男子比較專業,其余幾個人 我都比他們強。 忽然來了幾個人,有警察有政府工作人員,他們徑直走到前面,問了些什么,叫他們趕緊走,東西就不沒收了。青年男子說:“我們也是混口飯的。”警察還是牛逼,他們首先把電切斷了,音響不響了。警察叫觀眾走,有人開始罵警察,過了一陣,警察走了,幼稚的民眾們說:“我們把警察攆走了,可以開始了。”可是馬戲團的卻說:“再湊50元就開演。”………… ………… 今晚被警察擾亂了,沒看到跑馬節目,所以現在還是不知道什么叫“跑馬”,挺可惜的。 這賣藝的還真是賤。可是帶著老婆孩子,走遍大江南北賣藝,真是一種令人向往的生活。   2012-9-8 補充 我當時還算是純潔的,后來知道“跑馬”是遺精的意思。O(∩_∩)O~ 跑馬的百科釋義: 雜技的一種。雜技藝人在奔跑的馬上表演種種技藝。 清 俞樾 《茶香室叢鈔·猿騎》:“今時尚有此伎,江湖間跑馬、走索,皆此類也。”參見“ 跑馬賣解 ”。(美文精選網:www.meiwenjx.com) 其他的含義 跑馬=遺精 跑馬其實還有另外一種意思,通常是相對于男人或者到了青春期的男孩子而言。 其實指的就是遺精,也可以同遺精的解釋。意指睡眠中的一種不隨意的排精,常伴有性愛色情的夢,即未經性交而在無意中流出精液。 這只是其中的一層意思,其實,還有另一種含義。 跑馬=自慰 男人或男孩聚集在一起時,如果有人問你跑馬了嗎?千萬別以為他是在問你騎馬,而是自慰的意思。通過自慰的行為達到射精,是一種主觀控制,主動進行的遺精。 這種意思大都流行在男性中,尤其是軍營中,在士兵中間用的最廣。在士兵中跑馬一詞多是用于調侃,開玩笑聊天的時候。也用來暗指遺精或自慰行為。是一句軍營行話,官兵都懂的一種暗喻。 這種形象的曲解反而更加豐富了詞語的內容,也拉近了軍營中官兵之間的距離,加深了官兵之間的感情。   (版權申明:短評由夢千尋原創,授權www.meiwenjx.com獨家發布,禁止轉載,保留追究法律責任權利。) +10我喜歡

小 說 吃 雞 文/韓晨輝   雪鎮今年又哭倒了一片。冰雹畢竟是冰雹,冷冰冰的,一點人情味沒有,說下就下。其實上一年雪鎮也下過冰雹,不過那次下得不是很厲害,時間短,撒泡尿的功夫就完了;雹子也小,葡萄干一般大——就當是下了場雨夾雪。不過這次雹子漲了脾氣,上一年人們沒把咱“雹哥”當回事,今年“雹哥”就要給雪鎮人一點顏色瞧瞧。這次估計“哐啷哐啷”砸了半小時,道南李大夫家的鐵皮屋檐都砸出了好幾個窩,然后葡萄干也吃足了水,返老還童,變成了葡萄粒,一顆一顆的,一點情面不留。   雹子是晚上下的,早晨人們起來往地里一看,一株株棉花歪七倒八,就像是房子被大火焚毀之后剩下的幾根檁條在那里躺尸,棉花葉子也稀爛稀爛的,像是被究極進化了的棉鈴蟲嚙噬了的一樣。今年雪鎮的棉花是搭進去了。 雪鎮沒了棉花,老百姓哭,同樣哭的還有李橋紡織廠的老板。李橋紡織廠一直收雪鎮的棉花,雪鎮的棉花好,白,像雪。李橋紡織廠靠雪鎮的棉花生產,雪鎮靠賣給紡織廠棉花生存。棉花沒了,誰都不好受。 得虧李橋紡織廠還搞了點副業,干光頭強的行當,伐木,再把木頭賣給旁邊牛鎮的造紙廠。造紙廠地理位置好,傍山而居,倚水而建,自然風光無限。 紡織廠有了些錢,勉強運轉了運轉,老板跟縣里領導關系挺好,跟縣里頭說了聲,給了雪鎮一點“自然災害補助款”,人們的淚流量從亞馬遜河減小到了剛果河。不過牛鎮也應該救濟雪鎮一下,不說肝膽相照、唇亡齒寒,單說他們鎮的造紙廠黑了雪鎮百分之五十的河流,就該賠償雪鎮人一點兒——雪鎮的河也不是很多,兩條。 但是這些都和康老頭沒關系,不管雹子多大,不管今年棉花怎么樣,都和他沒關系。康老頭是個木匠,就算是下的不是雹子,是刀子,也不礙他的事,因為不管怎么樣,木器人們總是要的。 不過讓康老頭不得勁的不是山有多禿,水有多黑,而是年輕人都去了紡織廠工作,實在是在自己鎮里找不著工作的也都狠了狠心去了牛鎮的造紙廠。前兩年老康頭覺得自己也該不行了,土都埋到脖子了,也該把手藝傳一傳了,可是呢,消息傳出去,一個月兩個月,四個月半年,除了找康老頭幫忙弄個糞勺子的鄰里和要飯的乞丐,根本就沒人叩康老頭的門。康老頭成天坐在院子里看著天,吧嗒著煙袋一邊嘆氣一邊撓頭。   1 康老頭以前也招過兩個徒弟,不過那兩個徒弟待得日月不長。先前來的一個大徒弟一開始是誠心誠意跟著學,人挺老實,天資也好,榫卯做得比他師傅都精細,康老頭很高興,說這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。但后來這老大的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了,家里老娘成天得吃藥,媳婦抱著孩子,成天嫌他不掙錢,自己奶水都不夠小人哭的淚水。那天老大拿了一條好煙,買了一條五斤的大魚還有一些水果,進門跟師傅打了聲招呼放下東西,膝蓋一沉,頭埋到肩膀里,“撲通”就跪下了。 康老頭坐在太師椅上,什么也沒說,但心里通透得很。 “師傅!”老大叫了一聲,眼淚、鼻涕都匯到鼻尖上啪噠啪噠往下掉,“年好過,月好過,日子不好過啊。我是真想學手藝活啊,可是家里,您也知道,都仰仗著我吃飯呢!您平時也接濟我不少,我總是說還您,可是這都春聯換幾副了我還是沒還上。這次真是不能再在您這待了,我托人給我在工地上找了個活,主要是給公家修補修補房子,雖說累點臟點,但家里起碼還應付得過去。” 康老頭端起茶杯嘬了一口,“走吧。”康老頭說得很輕,“啥時候想回來了就回來。”康老頭放下茶杯說。 老大走后,康老頭拿起煙和魚還有水果,一并到店里退了回去,找到老大家就把錢塞到了他媳婦手里,囑咐他媳婦別跟老大說。   第二個徒弟比第一個徒弟差了十萬八千里,第一個徒弟起碼是好心好意踏踏實實學,這第二個就不是這么回事了。一入門拜師的時候康老頭就覺得不對勁,雖說禮數什么的都到了,但是光瞅著二徒弟這面相和氣派就不像是能長久的料。不能長久,手藝活自然也就學不好。一開始幾個月為了磨練他的心性,康老頭就叫他給家里做活,燒個水劈個柴什么的,二徒弟自然有怨言,說自己不是來學手藝的,是來給家里當牲口的。不單這樣,二徒弟還對康老頭的女兒起了心思。康老頭的女兒叫娟子,年方二八,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好姑娘。吃飯的時候娟子去擺碗筷,讓二徒弟瞅著了:繡花蔥白絹衣,黑綢燈籠褲,辮子烏黑油亮,劉海不短不長,齊齊地灑在額頭上,眼睛忽閃忽閃的,像一潭剛下了雨的湖。 沒過兩天,康老頭就覺察出不對勁了,跟二徒弟說“心思要用在該用的去處”,二徒弟權當沒聽見,有時候有意無意地還去和娟子搭話。康老頭惱了,拿著板子要去教訓二徒弟,“我家娟子這么小的年紀,你就敢動我家娟子主意?!”隨后卷了二徒弟的鋪蓋扔到了門外胡同里。 二徒弟不甘心。大白天爬到桑樹上去瞅娟子,還是白衣黑褲,走路輕飄飄的,像是踩在云朵上的仙女,每走一步腳下都生一簇花,烏黑的辮子在脊背上翻滾。二徒弟眼看直了,腳底下自然也飄了,腳腕子一軟就從樹上摔了下來。人們都譏笑二徒弟為了吃不要命,爬那么高的樹摘葚子吃。二徒弟就罵,你懂個屁,我能為了吃不要命,可那我也是吃娟子胸脯上的葚子。 這話傳到康老頭耳朵里,氣得他直接摔碎了拿在手里的一個紫砂茶碗。康老頭先是讓人在桑樹上涂了大糞,可是不管用,二徒弟狗改不了吃屎,照爬不誤。后來康老頭請人看了看風水,正好那棵樹不礙事,就給砍了。二徒弟也不是吃素的,變著法地吸引娟子注意,今天往康家院里扔一塊土坷拉,明天就在墻外邊嗷嗷地嚎小調。娟子平日里管他叫哥,但實在是受不了他的眼睛在她身上一個勁地瞟,生怕漏看了一個手指甲似的。娟子求她爹尋個根本點的法子讓他走。 康老頭在村里還是有些威望的,找了族里幾個年輕的,摸到二徒弟村里打了他一頓。這一下管事了一陣子,可二徒弟記吃不記打,過了小半個月,就又來了。硬的不行來軟的,康老頭四處打問,既然這盆臟水不能潑自己家里,那就只能往別處潑了,一個糙老漢子干起了說媒的行當,好說歹說人家女的終于湊活了湊活,應下了。找了個日子,康老頭把二徒弟叫到了家里來。 “做師傅的,自然也得照顧徒弟,你年歲也不小了,是該娶個媳婦了。” 二徒弟聽了,心里一撲騰,以為師傅要把娟子給自己,五臟六腑的血一下子涌到頭上差點沒倒過去。可是想了想,又砍樹又挨打的,就覺得絕對不是那么回事了,涌到頭上的血靠著重力加速度,又一下子砸回到了肚子里。 “我幫你問了,離你們村不遠,是在廠子里上班的,長得還行,反正是湊活過日子。” 二徒弟一開始不情愿,想要說點什么,嘴唇剛分開,肚子里的氣還沒送到喉嚨,康老頭就知道他要說啥,一下給掐滅了。 “娟子是好,可是你太大,娟子還小;再說,你實在是跟娟子搭不上伙,我是她爹我知道。所以說你趁早滅了這個念頭吧,這真是我最后說你一回了,你要是再那啥的話,不是我說,你就得打一輩子光棍了。” 二徒弟先是氣,可是氣著氣著就慫了,后來一琢磨,興許師傅說的話也對。 結婚那天,張燈結彩的,鞭炮把幾輛婚車的警報炸得吱吱響。師傅也去了。   2 一個可憐的走了,一個可氣的攆了。康老頭傳渾身的木頭手藝活就像嫁閨女,沒有找到好人家,嫁到壞人家又怕她受委屈,留在身邊不放又是萬萬不能的。可是年輕的人們又都去了廠子里干活,沒人愿意捧這又累又乏的飯碗。 康老頭正發愁的時候,雹子來了,雨粒撞破了天,變成了冰雹,雪鎮的棉花是陪葬品。康老頭家里本來有二分薄田,不種,只一個女兒和病弱的媳婦,沒男勞力,地自然也就荒在了那。康老頭家地旁邊是齊胸高的棉花棵,他自家是齊棉花棵高的野草,地里任由野兔做窩、田鼠打洞。 后來縣里撥了些救濟款,當然這些錢不是縣里自掏腰包撥的,縣里問市里要,市里撥下來之后縣里自己黑吃了一部分,紡織廠又要舔一下縣里,給縣里補了一些。李橋紡織廠這輩子是不可能吃虧的,紡織廠要擴建,可是沒有地,這次逮了機會,吃人嘴短,拿人手軟,既然給縣里送了錢了,就問縣里要。縣里自然明白這個理,就劃了紡織廠東邊的一塊地,還要紡織廠和縣里一起拿拆遷賠償款,紡織廠也不好說什么。 這片地上有六七十畝田,還有二十幾戶,康老頭家的地和房子都在這個范圍里。縣里來了人,挨家挨戶地串,當場拿尺子量,量完之后通知什么時候家里人去縣政府拿錢。人們今年的棉花賠了,心里不是滋味,可是這么一占地一下就有了錢,都恨不得自己開挖掘機把自家平了。 可是康老頭格外,關著門死活不讓縣里的人進來:你別見我,我不見你,地拿走,房子別想動。人們都說康老頭和驢拉勁絕對能把驢累趴下。后來人們就說康老頭墻根底下埋著金子,一拆金子就露出來了。可是,一個做木工的去哪里搞金子呢? 好說歹說,縣里也來叩門,村里人也來叩門,因為只要有一戶不拆全片的拆了也沒用,沒法給錢。因此人們都勸康老頭。硬的不行來軟的,女人們在康老頭門前頭抽抽搭搭,說自家孩子今年上學,正拿錢,又碰上雹子,棉花又沒了,這日子可沒法過了,就求求他開門商量商量吧。要不然就是說拆了正好他康老頭也有錢,老婆孩子日子過得也好,閨女大了也該嫁人了。終于康老頭開了門,縣里派的人拿著卷尺進來,康老頭揉了揉眼睛:是二徒弟。   “你早說是你我就給你開門了啊!”康老頭擰著舌頭跟二徒弟說。 “我怕我說了您更不給我開啊。” “都多少年的事了,都過去了。” “師傅,咱說正事吧,您就讓拆了吧,縣里這次派我下來就說一定要解決您的問題。” 康老頭沒說話,吩咐娟子和老伴做飯。 “不了不了,師傅,我不留著吃飯了,家里做好飯留著了。” “沒事,擱這吃吧,不是外人。” 娟子端飯上桌,白瓷碟子和娟子細長細長的手指說不出來的好看。二徒弟偷著瞄了一眼,想看又不敢看,像是一個拿著不及格試卷的孩子站在老師前面。 “快吃吧,別涼了。” 二徒弟一看,一碟拌豆皮,一碟拍黃瓜,一碟辣子還有一碟黃豆,黃豆也算個菜,四個菜。 “唉,好,沒事師傅,涼不了。” “吃吧。“ “師傅,咱這個地……” “我說,”康老頭叫老伴永遠都是叫“我說”,“把那碟硬菜上來。” “啊?……”老伴看了看穿著西裝的二徒弟,又看了看康老頭。 “快點,磨磨蹭蹭!” 硬菜上來了,是一碟蒸全雞,公雞,雞冠子都留在上面。 “吃吧。不是什么好酒飯。” 二徒弟夾了一筷子豆皮,一塊黃瓜,兩粒綠豆,最后去插雞,沒插動。雞是硬的,木頭的,用木頭雕的蒸全雞。 “師傅,您就聽我一次吧!”二徒弟撂下筷子說,“您要是不答應,我這飯碗就保不住了,您就當幫幫我。” “幫!幫你啥?這房子是基業,不能動,自家多少代木工,多少徒弟都是在這屋里吃飯、這院里做活,你忘了當時你在這院里刨木料的時候了?” “我知道,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 “可是啥,都是人,你有你難處,我就不能有我難處了?幫幫你?你幫幫我,幫幫你師傅不行么?” “不是,師傅,”二徒弟牙縫里呲呲出著氣,“這二十幾戶,您也知道,各有各的難處。本來攤上雹子都不好過,那政府里的救濟款,您也知道,落到咱們手里多少自己心里也有個數。可是這拆遷就不一樣了啊,多少平,多少畝,都是個定數,人們都指望著這拆遷款過年呢。” 一說鄰里周圍,康老頭心里不穩了,手里的茶杯蓋碰得茶杯響了兩響。 “師傅,就算不為我,您也為村里想想吧,沒了這房子,你可以再蓋個更大的啊,家伙事都搬過去,該咋樣還咋樣,木工要的是手藝又不是種地要的是地方,酒香不怕巷子深,挪了地人們又不是忘了你。再說,您這個地方算偏,一搬豈不是更方便了嗎?再者說了,你要是不搬,鄉里都落不著錢過活,別讓您在人家那里留下個臭名聲啊。” 康老頭尋出水煙袋,吧嗒吧嗒抽了一刻鐘,抽到最后一不留神吸上一口苦水,按著桌角,埋著頭吐。二徒弟急忙上去摩挲著康老頭的后背,接過娟子倒的水遞給康老頭。 康老頭喝了兩口水,“我想想吧。”   3 過了一集,二徒弟沒來,縣里來了人量了康老頭家的地。康老頭歸置了歸置東西,拆遷那天,康老頭帶著自己的刨子鋸子看著自己的屋子轟然倒下,塵土撲的一下飛了起來。康老頭眼里凈是血絲,嘴唇也爆了皮,像是路邊的流浪漢。 康老頭一家搬到了道南李大夫家對面,整天望著李大夫家坑坑洼洼的屋檐。 二徒弟說的也對,做木工要的不是地方要的是手藝,還是有人來找他做活,甚至于比之前還多。可是自己的手藝是手藝,但苦了沒人來學,現在的年輕人都去了廠子里干活,沒人來承這門手藝。 康老頭身子一截一截往土里埋,手指頭也不像以前那樣靈便了,怕是自己要把棺材板一扣這門手藝就一齊入了土了。 康老頭的頭發越來越白,越來越少,愁緒卻越來越濃,越來越長,長到了縣里。二徒弟在縣里做活,聽說了,自然也閑不住,四處問道。 縣里頭的東西啥都跟外邊不一樣,沙發不一樣,茶幾不一樣,就連吃飯的碗都不一樣,可是一下冰雹卻是體現出了親民政策,縣里房子的瓦也爛了好幾處,屋里邊滴滴答答漏著水。 器壞修,屋漏補。縣里找來了一隊泥瓦匠補房子,大徒弟正好就在這隊里面,還是頭頭。補著房子,大徒弟拿手擦著汗,瞟見一個眼熟的影,尋思了半天,才想起來,這是他師弟,不跟師傅學了之后也回去過幾次,恰好碰見。瞧見他一個一個房子里四處跑,也不清楚要干啥。 房子補完了,中午頭縣里管飯,泥瓦匠們干脆就在縣里食堂吃了。 大徒弟捏著饅頭悶頭扒菜。 “您看看能不能給我師傅幫幫忙,求求您了。”二徒弟沖著一個看著像當官的人說。  “咋幫啊,這事咋幫都不是法啊,他自己都找不到人,咱縣里又有啥法子嘛!” 老大扔下饅頭,附過去,“去市里嘛!市里有文化局,文化局管這個嘛!” “去去去,一個泥瓦匠知道啥!“那個像當官的人說。 “你說個啥來!“大徒弟眼睛瞪得老大,鼻子里出著粗氣,”我沒啥文化,但我去過市里給文化局修過房子嘛!人家就管這個的啊!” “他說的也不一定不對,怎么都是試,他以前還跟我師傅學過呢,按理我叫他師哥。過兩天你去市里拿文件的時候帶上我我去問問吧!”   文化局的人聽了,討論了討論,過了兩天,市里的人去了康老頭家。 市里的人一來,康老頭嚇了一跳,自己什么事也沒犯,也沒干什么事,不明白這群穿得烏黑烏黑的人來干什么。 市里的人講明了來意,康老頭先是放下了心,然后就變為感激,握住文化局里人的手不松。 人們搬了攝像機,拿了本子,康老頭在相機前頭也說也做,用了十天講盡了他這一身的本事。市里的人要走的時候說給康老頭這些東西做好檔案,康老頭臉上發熱,手一個勁在褲子上摩不知道放在哪,最后握住文化局里的人的手一個勁搖。 康老頭留下了二徒弟,又托人把大徒弟叫了回來,從床底下掏出自己藏的酒,三個人坐上桌。拌豆皮,拍黃瓜,辣子還有黃豆。過了一會兒康老頭叫到:“我說,上硬菜啊!” 康老頭的老伴沒說話,又端了蒸全雞上來。 二徒弟笑了笑。 “來,吃雞。”說完,康老頭一筷子插了下去。   作者簡介   韓晨輝,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在校學生,愛好寫作,文章多次在學校刊物上發表,曾獲得全國大學生作文大賽等數多獎項。 +10我喜歡

“我等著你,你這么努力,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會變成什么樣子。”面對兒子的雄辯,我竟然說不上話來。是呀!家庭教育從來都是雙向的,當我在循循善誘教導兒子的時候,兒子反過來給我上了具體生動的一課,使我不得不重新思考如何走好以后的路。   也許言傳身教的本質,不在于說,也不在于教,而在于結果。所謂的付出,不是演給別人看的,而是通過某種外在形式,自己想要得到什么,自己得到了什么?雖然對話針鋒相對,卻讓我愈發感覺到,我再也不能居高臨下,指手畫腳。而應該用一種更為平和平等的心態與兒子交流。   畢竟,他長大了,不再是我眼中不因世事的孩子,他有自己的價值觀,有自己的行事方式,以及行為準則。我知道,這樣的交流一直會持續下去,當我關注兒子成長的同時,其實兒子時刻也在盯著我,“我等著你,你這么努力,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會變成什么樣子。”   我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,但每一次都會因為一些極小的事情失控。鉆進衛生間的他,又是大半天不見出來。我竭嘶底里的吶喊,硬是一聲聲把他從洗手間里揪出來,從而開始一場硝煙彌漫的談話。   我說:“兒子,我每次這樣喊你出來,甚至為了這樣一件小事大動干戈,我知道你不高興,我也不愿意。但我又不得直言相告。你現在的學習狀態,不像是一個高三學生應該有的姿勢。高三學生應該是什么樣的狀態,應該如何利用時間,你應該比我清楚。回家到現在,你真正投入學習的時間有多少,你應該自我評估一下。   我也不想每次都惹你不開心,或者把事情搞到不可開交的地步,但作為父親,有些話不說,就像卡在喉嚨里的刺,不說難受。我脾氣不好,處理一些事情的時候,有可能方式不妥。但我也希望你也應該從自身找找原因,反思一下自己。你不是小孩子了,再過幾個月就要過18歲的生日。以后,你自己要面對和承擔許多事情。   再說,家里買的書就是看的。但看書也要有所區分,比如你今年上高三,上洗手間拿本小說,和你現在的身份和你將要面對的高考格格不入。任何事情要分輕重緩急,而不是隨心所欲。什么對你最重要?目前來說就是備考。至于高考到底重不重要,我們倆已經討論許多次,你比我清楚。”   “那你說我應該如何去做?你才能滿意,我不清楚,你告訴我。”兒子含著眼淚,哭之欲出,就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。“其實每次,我都想和你平心靜氣的談談,就像兩個普通朋友之間的交流一樣,而不是現在這種局面。你應該收起敵視的思想,咱倆的方向和目標是一致的,你應該明白我的用心良苦。   別人家的孩子,或者別人的什么事情,都不會讓我如此的焦慮。但唯獨對你很擔心,就因為你是我的兒子,其實每一個父母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輸在起跑線上,我更是如此。”我說話的時候,兒子抹干了眼淚,似乎恢復了平靜,他低下了頭。   “兒子,你想過高考后何去何從嗎?對照你現在的水平,你想要選擇什么樣的生活方式?”“我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,等以后再說。”兒子回答。我說,我希望你現在就要想,而不是以后,你以后要成為什么樣的人,過什么樣的生活。你可以暫時把手頭上的事情放一放,好好思考一下。”   沉默了一會兒,兒子抬起頭,說:“如果考上了,我就選一門自己喜歡專業,畢業了,找個好工作。考不上了,就去打工,送個外賣、開個小店,先賺錢養活自己。等自己生活穩定了再考慮其他。”   我心里不免生出一絲絲的悲哀,他才17歲,在他的身上我卻看不到一個青春年少孩子應有的夢想,哪怕不切合實際,我也會心懷希望。而他卻把自己限定在一個很小的范圍,這和我所希望看到的東西大相徑庭。我對他平淡理性的語氣不僅愕然起來。   這時妻子從門外踱步進來,她說:“可以呀!孩子的想法不錯,行行出狀元。”我很無奈的說:“其實你們都沒有明白我的意思,任何時候,人都有選擇自己更好的生活方式,而不是僅僅為了活著,還應該活的有意義有價值。”   兒子接過話茬:“你所說的意義和價值,對我來說太遙遠,賺錢養活自己才是根本。連自己的生存問題都解決不了,談別的都是空談。”   我說:“兒子不是空談,其實無論做什么事情,都應該弄清楚,為什么要這么做,這么做對自己究竟有什么好處,做什么事情才更能發揮你的潛力,你最大的夢想是什么,只有這些事情想明白了,做事情才方向清晰,思路明確,不至于被眼前瑣碎的事情蒙蔽了雙眼。你再想想,除了送快遞,開店,是不是還有更好的選擇?”   兒子想了想,說:“還可以去做導游,去推銷保險。”我肯定的說:“是呀!應該還有許多選擇,所以你不能把自己限定在一個很小的范圍。”“可能我一時還沒想好。不過,我覺得做任何事情,都應該從小做起,不切合實際的事情,我不會去想,也不會去做。就是開個小店,只要用心做,也能搞出名堂來,比方先用質量打造自己的品牌,以后可以發展連鎖店。”   “那你想過,干這些事情需要具備什么樣的條件?或者什么樣的能力嗎?”首先就拿開店說,你自己得懂技術吧?以后想開連鎖店,是不是還要具備管理才能?就是你做導游,也有國內國外之分,也需要有專業知識和外語的基礎吧?   “那當然,如果要干,我一定會熟練掌握這些知識和技能。”兒子回答說。“撇開高考不說,你現在想想,你說學習重要不重要?你做什么事情都離不開現在的基礎學科,比方數學、比方外語、比方語文。走上社會,一樣都離不了。我的焦慮,不是我希望你要變成我想要的樣子。   現在隨著互聯網、物聯網、人工智能等科技的不斷發展和進步,那些大企業就像一個長著無數觸角的章魚,把觸角深入到各行各業,因為它們具有天然的規模優勢,大數據優勢,資本優勢,以及技術和人才的優勢,留給個體發展的空間和機會越來越小。   聽說阿里已經進軍餐飲行業,而你所謂的導游及保險行業,會不會被互聯網和人工智能替代呢?這些,不知道你想過沒有?我的焦慮可能更多的是來自于對于很多事情的認知,以及咱們普通人所面臨的壓力和挑戰。我并不想潑冷水給你,有些事情只有提前知道,才會明白學習究竟為了什么。”   “爸,你說這些我都知道,但對于普通人是不是太遙遠了?我們都普通人,每天想的無非就是上班,生活,怎么把自己的日子過好,想那么多事不是太累了?那些優秀的人,畢竟是少數,并且還有運氣的成分。我不知道,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把自己搞的那么辛苦,究竟有什么意義?能給社會創造多大價值?你總說你要改變自己,你寫快兩年了,你究竟改變了什么?又得到了什么?”兒子問我。   一時間,我啞口無言了。兒子說的沒錯,他有他的思想,有他的道理,并且他說出的話,超出了他這個年齡應有的理性。我這么辛苦,這么拼,我改變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?我不能把這種看似努力的生活,作為自一種結果,去刷自己的優越感。但孩子的現實和冷靜大大超乎我的想象。   我說:“兒子,你問的這些問題很尖銳,也很深刻。我認為人和人首先因為思想上的不同,才能產生行動上的不同,最終才會有結果上的差異。人和人剛開始,幾乎沒有多大的變化,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,以及所處環境的不同,獲取知識的不同,最后生活在兩個世界。   為什么這個世界的極少數人總是領導大多數人?正是因為大多數人只盯著和自己一樣的人,只在普通人身上找認同感和滿足感。而那些少數的精英,都是掙脫束縛,眼睛盯著更遠的地方,盯著那些比自己更優秀的人。他們的追求不僅僅在財富上,而是獲得財富后個人的成長,和一種身體和思想上的徹底的解放。   不再為生存疲于奔命,或者為生存身不由己,而是干自己喜歡干的事情,自我把控的能力不斷的增強。當一個人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事,你的心態和狀態是不一樣的,你所獲得的幸福感和滿足感也是不一樣的。一個被動做事的人和一個主動做事的人能一樣嗎?   借龍應臺送給兒子安德烈的一段話,我送給你:我要求你讀書用功,不是我要你跟別人比成績,而是因為我希望你將來會擁有選擇的權力,選擇有意義的工作,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時間,而不是被迫謀生。當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義,你就會有成就感。當你的工作給你時間,而不剝奪你的生活,你就會活的有尊嚴。成就感和尊嚴,會帶給你快樂!。”   你今天提要求說:“我等著你,你這么努力,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會變成什么樣子。”當然我不會跑,可能還要陪你度過許多年。我想我的變化或者我能得到什么,你總有一天會看到,也總有一天會明白。我不希望你做一個只等看別人好戲的觀眾,把時間都浪費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,而是自己成為生活的主角。”   看看表已經是凌晨,我說:“時間太晚了,明天你還要早起,睡吧!你今天提出的問題,我會思考和完善,并最終給你答復,我今天說的事情,也希望你抽空思考一下。”   走出兒子的房間,我想起羅胖在《知識就是力量》里的一段話,大致意思是“樹林深處有兩條路,我選擇了其中的一條,我就再也無法回到另外一條路上,路沒有盡頭,從此決定了我的一生。”路是自己選的,連坑都是自己挖的。包括自己的親人或者父母,只不過是你生命中的匆匆過客,你要一個人走很久。   兒子,是個人,就不要空背一副人的皮囊虛度此生。生命本身就是一曲跌宕起伏的贊歌,既然沒有退路,不如全力以赴。勇者并全都是贏家,但只要你綻放過,付出過,努力過,拼搏過,你的人生才會因此而精彩,且不留遺憾,無怨無悔。     原創: 高原麥客  麥客隨筆 +10我喜歡

紀春花   文/趙淑琴       1.   十三年前。   陽光明媚的下午,玻璃窗上是彩色的光。   一群陌生人走進我們家,先是聊天,然后越來越高的聲音將臥室的門推開了一條縫,我看見一個面露慍色的男人突然上前揪住我爸的領子,大喊道:“怎么就跟你沒關系了?救不了人當什么醫生?你不配!”   那人被拉開后,我爸的屁股重重地落在沙發上,嘴里仍一言不發,他已經像這樣失了神似的好久了。   那些人走后,我才默默地出門去看我爸,他看了我一眼后低下了頭。那時我才七歲,但好像懂了他眼神里的復雜,甚至看懂了那些人走后,留在地板上的骯臟腳印。   一個月前,媽媽死于一場交通事故,我不知道什么叫人生無常,但明白什么是死,死了就是永遠不會再回來了。   我沒有媽媽了。   好幾個夜里我害怕到抽泣,整晚睡不著覺,在聽到我爸的腳步聲時,強力忍住眼淚。他比我更難過,覺得自己是一個救不了自己愛人的醫生,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。所以即使在那段最難的時光里,我們爺倆也沒有抱頭痛哭過,而是在各自的世界里消化悲傷,他總是埋頭抽煙,而我總是躲在屋里不出門。但在那些哭泣的夜里,那時遠時近的腳步聲好像讓我看到他悄悄走近我房間的門,停了一會兒又安靜走開的背影。   他也許想安慰我,說些男孩子不能輕易哭的話,或是告訴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,但又不知如何開口,我們之間的父子關系一直微妙而含蓄,在我媽走了之后,更是失去了可以維持的因素。   他以前總忘了給我買書,但是自從媽媽去世后,恨不得每天都給我帶書回來,我仿佛能感覺到那種類似于補償的東西。   一個月后,我爸下班后牽了一條狗回來,說讓我好好喂它,我詫異地點點頭,因為他以前最討厭在家里養寵物了。后來我給那狗取名叫“太平”。       2.   半年的時間在一種極度的悲傷和安靜中過去了,當時覺得那幾個月像是一輩子一樣難熬,直到街上越來越紅火,煙花沖天,要過年了。   有天我爸帶著兩個人回家吃飯,一個還算溫和的中年婦女,和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。   我大概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,書里有很多相似的故事。   她們走后,我爸問我愿不愿意讓紀阿姨照顧我,我點了點頭,沒有像電視劇里的小孩一樣恨我爸,也沒有多么排斥那個叫做“繼母”的名詞。   因為從另一種角度講,我媽的去世讓我從他們兩個人的累贅,變成了爸爸一個人的累贅,我不想讓他再為難和愧疚。或者說我當時也沒那么懂事,只是沒有心思去權衡其中的利弊。   紀阿姨是開藥店的,她總能早回家來給我們做飯,紀春花比我大一歲,轉到了我的小學,和我同級。我爸還是像以前一樣,天天忙著上班,但我吃泡面和請假不上學的次數越來越少了。   對于紀阿姨,我是極其尊敬的,她足夠溫柔和包容,讓我總是想起我媽來。而對于紀春花,我羨慕她有那樣的媽媽,羨慕她的健康和樂觀,雖然沒有爸爸,但是她比我幸福,她有靈活的雙腿,可以跑著跳著,可以小心翼翼走在冰上而不被滑倒。   那段時間我只和太平聊天,在紀春花試圖和我講話的時候,回她以愛搭不理的側臉或轉身,但其實我不討厭她,也不喜歡她。她幫我拿書包,收拾書本,有時還替我洗衣服,我不拒絕也沒有感謝。她還總是跟著我去上學,我本來就很引人注目,所以不喜歡她在旁邊變成更大的焦點,讓她離遠點,她就退一步,再遠點,她就再退一步。   后來的小學時光,我是坐在輪椅上獨行的“殘疾人”,而后面幾米之外,必有紀春花的身影。我想她大概是同情我、怕我遭遇什么不測吧,可是那時候我一個人出去也沒有發生什么意外,收獲的只是小孩子驚訝的目光,沒有人想要靠近我,也沒有人想要傷害我。   等上初中以后,我不那么封閉了,從某種程度上講,和紀春花有關,她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問題,遇到感興趣的,我也會認真回答她。   “紀春花,你的名字真難聽啊。”這大概是我第一次主動和她講話,講的是憋在心里好久的話。   她驚喜于我主動的發言,又換作一副生氣的表情,讓我叫她姐。   “憑什么,你姓紀我姓路,咋倆不是一個媽……”   初二的時候,太平生病了,病懨懨的躺了幾天,我心里有陰影,很怕面對死亡,所以又開始抑郁,紀春花總是勸我不要太難過,她說會喘氣的東西都會死的。她也會死的。   我問她怕不怕。   “怕也會死啊”,她總是一副特別豪氣的樣子。   當談論這樣的問題時,我常覺得自己像傷春悲秋的林黛玉,在她無所畏懼的男子氣概下映襯地更加明顯,那種怯懦讓我羞愧。   那時我想,她的無畏大概是來源于健康的體魄,像大多數人一樣,關于死亡,他們面對的只是人生最后或好或糟的結局,而我面對的是不知哪一天提前到來的大結局。我們不一樣。   沒過幾天太平就走了,但我沒想到的是,紀春花哭的比我更厲害,那讓我覺得其實每個人內心里都是脆弱的,不管她看上去多么堅強。       3.   紀春花一直很照顧我,我們一起上了高中,她還是跟著我,但我不再要求她保持距離。   她對她的同學介紹,說我是她弟弟。   我同學跟我說,她是我的小保姆。   而我不知道她是我的什么人,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,但她仿佛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。   “你為什么愿意照顧我?”一天回家的路上我這么問她,她沉默著沒有回答。   “是同情還是憐憫?”   紀春花笑了,她說那兩個詞不是一個意思嗎。   我沒話說,也沒再追問。   有天下午放學居然沒有看到紀春花在教室門口等我,于是我穿過人群去找她,看到她和一個男生站在一起。   天下雨了,傘在她那里,我轉身出門去,猶豫了幾秒鐘后,還是自己走了。   回到家后,紀阿姨一邊給我找換的衣服,一邊罵紀春花,她可能覺得我身子弱,淋出病來無法向我爸交代吧。我一直沒有說話。   紀春花喘著粗氣推開門,問我去哪了。   我倒想反問她,可是話被紀阿姨搶去了。   紀春花說,下課晚了,出門沒找到我,我沒有揭穿她,只是看著她撒謊的眼神。   后來紀春花告訴我,說有人追她了。   我并不驚訝。   “喜歡是什么感覺?”   “不知道。”   “那你喜歡他嗎?”   “不知道。”   我跟她說,以后可以不用陪我上下學了,她說不行。   那小插曲之后,一切又恢復了原樣,紀春花沒有談戀愛,她還是像一只嘰嘰喳喳的小鳥,陪在我身邊。   我們一起迎來了高考。   七月報志愿,我爸讓我報醫學院,我沒有意見,他想讓紀春花陪我一起。   “不用吧,她有自己的想法,我一個人可以的。”   “春花是個好姑娘,這幾年多虧了她照顧你,我不放心你自己去”我爸是在和我商量,不過他也很糾結,補充說:“不過我們也得尊重她的意見”。   紀春花聽了很開心,說她一直想學醫,想治病救人。所以我們報了鄰市的醫學院,但是我分數低,最后選了康復治療學,她學了臨床醫學。   我爸把我們送過去后,安頓了一番就回家了。   我們倆真的成了相依為命的人。   但后來我漸漸發現,大學里其實挺好的,大家都懂得尊重一個異類,不對我投來好奇和憐憫的目光,我的舍友也都很熱心。丟棄了童年里被孤立的陰影,我開始覺出生活的美好來。   去年大一的時候,經常去圖書館看書,和里面的老師都熟絡了,她們默許我在里面學習;去餐廳買飯的時候,大家都井然有序的排隊,有時會有人幫我搭手拿餐盤;講解剖課的老師很關心我,常常問我有什么不懂的問題。   所以比起以前對死的懼怕,我更愿意享受當下的美好。   而紀春花,她總是很認真地學習,我才明白原來她是真的喜歡學醫。   閑的時候她會陪我去海邊,看那些圍著花花綠綠的絲巾的大媽開心地拍照,看小孩子認真地在沙灘上演繹“聚沙成塔”,看海面上的船沖開波浪,海鷗飛的時低時高,情侶赤腳漫步,破碎的貝殼被嘩嘩的海水沖到沙灘上……   我眼里看到的關于生活的好,里面都有她。   2017年9月,我終于跟她說了聲謝謝。   她說是她要感謝我才對,我不知道什么意思,只當作是客氣。   整個大一的時光,我仿佛一個在暴風雨后歸巢的小鳥,發現了這世上還有溫暖,也感到自己羽翼逐漸豐滿,差不多擁有了和紀春花一樣的樂觀,我慶幸遇見她,也努力地學她熱愛生活的樣子,覺得前途一片光明,再也沒有迷茫了。       4.   幸福的生活總是加速前進的,我們大二了,紀春花卻笑的越來越少。   她突然變得體弱,常常生病不去上課,我告訴她就是因為太勞累了,那么拼命地學習,還要在空余時間里去做兼職。她說只有那樣心里才能輕松一點兒,不去想一些東西。我不明白她有什么困惑,這個影響了我性格十幾年的女生,我只察覺到她的樂觀。當時才發現我并不了解她,也明白了很多人的樂觀里,其實都藏著一種叫做隱忍的無奈。   后來角色轉變,換我照顧紀春花,拿那些自以為的經驗之談去向她印證只要懷揣著希望,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道理,成就感讓我更加覺得自己是個有用的人。   也是在那以后我爸才說,紀春花從小就身體弱,她媽時常帶她去看病才和他認識的,我回想起小時候那個無憂無慮的樂天派姑娘,全然看不出她也有一副被疾病侵擾的身體。我爸又強調了一遍,說她只是身體弱容易感冒,我沒有再追問什么,心里卻打下了一個問號。   暑假的時候,紀春花開始長久的住院,我每天去看她,身后十米沒有她,三米沒有她,她也沒有扶著我的車子,我們之間的距離,從幾米開外化為零,最后又有了要變遠的跡象。   躺在病床上的紀春花臉色蒼白,但還是努力對我笑,那樣子讓我覺得陌生又心疼,好像那不是她,又好像那才是真正的她。   一個多月后,我們去接紀春花出院,醫生說后期還要觀察,盡量呆在家里不要外出。那種不好的感覺越加強烈,我雖然想過她會不會得能死人的病,但也希望那只是猜測。   我攢了好多話想和她說,所以趁我爸去辦手續的時候讓她推著我在醫院里轉轉。   四周的一切都像是她蒼白的臉一樣,我們誰也不說話。   半晌后僵局終于被打破。   “你到底怎么了?”努力抑制自己被瞞的憤怒和真相到來之前的忐忑,我很輕聲地問。   紀春花看著窗外的天,八月依舊是酷暑,楊樹葉子被曬得皺巴巴的。   “我活不了多久了。”   那句話和我沉重的心跳聲同時落地,大腦里也成了蒼白一片。   “就和那葉子差不多吧。”紀春花鼓著腮幫子把頭朝向天空,我們倆的眼淚一起簌簌落下,仿佛淚水可以澆灌窗外那棵樹,讓它的葉子不掉落。   “很難治的病嗎?”我還是心存希望地去問,覺得沒有什么是有定數的。   她低下頭來,用右手指了指胸口。“活到現在也不容易了,謝謝你,路平”,紀春花強笑著說:“我爸也是心臟病死的,當時我們到你家,其實是因為沒錢治病了,路叔叔一直對我很好,他說我要是能照顧你上學的話,可以花錢為我治病,我媽心動了,我也心動了,因為我想活著。”   我一臉錯愕。   “你看,其實我照顧你、對你好,都是為了我自己,我沒有那么偉大。”她說著眼淚又一股腦地涌出來。   “好好治病,一切都會好起來的”說那話的時候我多想自己能站起來,給她一個擁抱,但卻只能看著她哭,說一句“回家吧”。   我們站在走廊的一頭,另一頭的房間里出來一群人,一個女人抱著醫生的腿大罵,說他不配做醫生。   我想起那次有人也對我爸說過這句話,在生死面前,他救不了我媽,紀春花救不了自己,我在心里問自己,我們學醫,從醫,到底怎樣才算配得上?       5.   這學期紀春花沒有來上學,我一個人在這地方,懷念小時候的時光,我在想如果當時就知道她身體不好,會不會多善待她一點。   我們每天都通過手機交流生活,她正享受著我屯在家里的書,告訴我說讀書真好,她營造出一種安穩度日的感覺不讓我擔心,但其實我更加擔心了,擔心她變得沉默、變得消極。   大學里剛開始體會到的美好生活雛形,在紀春花不在身邊后消逝了。   后來她兩天沒有回復我的消息,12月14日晚上,我爸說紀春花走了。   “我的名字是很土啊。”   “不過喻意挺好的,春天的花朵充滿希望。”   “喻意總是和現實相反吧,你叫路平,你的人生卻不順利。”   “但我相信你還可以過很多個春天。”   這成了我們最后的聊天。   那個從小被我羨慕可以走著跳著跑著的,陪我長大的女孩,走了。   一個人走在校園里,路燈的光在那晚異常微弱,宿舍樓下一群女生在對著天空歡呼,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,只是走到一顆枯樹下,看到上面確實一片葉子也沒有了。   回宿舍后才知道那晚有流星,我沒有看見它們是怎么劃過天空的,但我知道也許就是那轉瞬即逝的光亮,帶走了紀春花。   明年春天花兒還是會開,我也會更努力地活,因為想知道怎樣才算活得值得,因為想愛一個像紀春花一樣的女孩。 +10我喜歡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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